王:我先开始好了,先谈谈在场听众熟悉的中国处境。
我想对华人来说,这几百年来一直在迁徙的状态。有些人可能很幸运一直待在自己的故乡,有些人其实是不得不四处迁徙。直到今天,我们可以到世界各个角落看到华人。如果有机会坐下来和他们慢慢谈,问问他们的祖先是怎么样到了这个国家,如果他说的清楚,必然都是一部精彩的小说。我们到海外的许多城市都可以看到唐人街,有些相似有些不太相似,这一切的后面都有一个中国人几百年来不得不移动的心酸血泪史。这样的历史事实,对中国人来说,是十分挑战的事情。因为在中国的文化里,一直强调着落叶归根,自古以来,包括唐诗宋词许多的作品,都是怀念故乡的诗词。
但是,也不可否认,有时候这样的不得不然,也产生了不一样的可能性。美国社会学家曾经研究过,在美国,一个人的成就和他这辈子的迁徙距离是成正比的。迁徙的距离越长的人,通常他的成就越高。在这样一个经济迅速成长或者高度发达社会的情形之下,身处其中的我们当然会追求成就,而为了追求成就我们自然会迁徙。在这样追求成就而迁徙的结果,猛然一回头,自己的故乡不一定还是一模一样,甚至完全不存在了。整个经济起飞以后,你的故乡已经不再像以前的情形。
我自己是台湾中部乡下小镇长大的小孩,如今回到故乡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当年住的地方,也找不到当年熟悉的小学校。我们在变化,故乡本身在变化。我们回去的时候,可能已经变成故乡的异乡人。有一首诗,每个人应该都熟悉的:“少小离家老大归,乡音不改鬓毛衰。童子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有一天回家的时候,说不定我们就会遇到这样的处境。
中国人的文化骨子里,从落叶归根到现在处处为家,这样的激烈转变,怎么样才能够重新建立起一个家的感受,这是一个新的挑战。现在社会中很多必须要迁徙的人,这个问题也就成为一个不得不重新出发的思考。
家对我们的心灵是如此重要,我们要怎么思考近代历史中不断迁徙的状况。Diaspora这个名词,不管是翻译成离散还是花果飘零,在目前人类的各种文明当中可能是在犹太人文化里探讨最深的,尽管这个字是从希腊字源衍生而来的。在近代西方文化里,因为讨论犹太文化,这一方面的思考给加深了。我们一方面是四处流离失所,失去了原来的社会结构;另外一方面却又是抛弃旧有的束缚,在新的地方开始有了新的认同和思考。到底这两个之间怎么处理,在犹太文化里面又是怎么样的,我想趁今天这个机会,想请身为犹太人的Robi来给我们讲讲是最合适不过的。
R:首先我希望我能够理解到你谈的那个方向和你谈到的问题。今天晚上我很高兴能有那么多的听众一起在这里。既然大家对中国的离散那么感兴趣,也对我们犹太人的离散那么感兴趣,其实离散是一个蛮特别的问题。
我们犹太人真的是一个小国家,虽然我们有很长的历史。早在3000年以前,我们犹太人就经历了第一次离散。那时候有超过一半,差不多几百万人被硬生生推出了我们的国度,走了上千公里到达了今天的伊拉克。当我们到达那里之后,遇到第一个议题就是适应。经过了长途跋涉,还要适应新的文化,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想说我们的国家是在适应的过程中,不断生长和发展的。
然后我们有了第二次离散。这里面伴随着两个奇迹,一般国家是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成百上千年之前,我们中有些人再次回到了那个家乡,再一次居住在那片故地上,这是第一个奇迹。包括以色列或者是巴勒斯坦。1800年以前,罗马人抓住我们中的一些人,大部分被放在了今天的欧洲。这就是第二次离散,这次离散整整持续了1800年。而第二个奇迹是,我们又一次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