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十年前,进化心理学家罗宾·邓巴(Robin Dunbar)开始研究英国人寄圣诞卡的习惯。在邓巴做研究的那个年代,社交网络尚未诞生,他希望找到一个办法衡量人们的社交关系。邓巴感兴趣的不仅仅是研究对象认识多少人,他还想知道每个人真正在乎多少人。他认为,探寻这种情感纽带的最佳方式就是研究圣诞卡。毕竟送卡片是种投资:你必须知道邮寄地址,去买卡,得写上几句、买邮票、然后寄出去。大多数人都不会愿意为无足轻重的人这样费心费力。
邓巴与人类学家拉塞尔·希尔(Russell Hill)研究发现,人们约四分之一的卡片寄给了亲人,近三分之二给朋友,8%给同事。不过,最主要的研究发现是这样一个数字:以一个人寄出的全部卡片为例,所有收到贺卡的家庭的人口总和平均为153.5人,也就是150人左右。
这一数字与邓巴的预测十分吻合。在过去二十年中,邓巴发现,以150人组成的团体随处可见。人类学家在研究至今尚存的狩猎采集型社会时发现,一个宗族通常有150名成员。纵观西方军事史,最小作战单位“连”通常约有150人。以Gore-Tex等创新产品著称的材料生产企业戈尔公司(W.L.Gore&Associates)也拥有类似的办公架构。当一个分支机构的员工超过150名时,戈尔公司就会将他们一分为二,再建一家新的办公室。
在邓巴看来,原因很简单:就像人类无法在水下呼吸、两秒半内跑不完百米、用肉眼看不到微波那样,大多数人最多只能与150人建立起实质关系,不可能比这个数字多出太多。从认知角度来讲,我们的大脑天生就不具备这样的功能。与人类的其他特性一样,这一规律亦有例外,有宅男宅女,也有像比尔·克林顿那样的人。但总体来说,一旦一个群体的人数超过150人,成员之间的关系就开始淡化。虽然现在文明程度越来越高,但人类的社交能力与石器时代没什么两样。邓巴写道:“150人似乎是我们能够建立社交关系的人数上限,在这种关系中,我们了解他们是谁,也了解他们与我们自己的关系。”
虽然邓巴一直是位颇具影响力的学者,但如今他却在一个特殊群体中声名鹊起——开发社交网络的硅谷程序员。Facebook以及Asana和Path等科技公司都试图将人们在真实世界中的社交关系移植到网络空间并将其扩大,此时邓巴的研究观点经常得以引用。软件工程师和设计者纷纷将他们的想法建立在所谓的邓巴数字(Dunbar’s Number)之上。成立于2010年的Path是一家以移动方式提供图片分享和消息服务的公司,它显然是运用了邓巴理论——它设定每个用户至多拥有150名好友。Path联合创始人、首席执行官戴维·莫林(Dave Morin)说:“邓巴的研究表明,无论科技怎样进步,我们终归都只是人,都逃不开人类的极限。”对莫林来说,邓巴坚持的人际关系上限论对Facebook等社交网络的理念构成了挑战,在Facebook上,你可以拥有数千名好友。邓巴的研究帮助社交媒体设计师们在有关设计技术能否扩容个人社交空间的辩论中厘清了头绪。正如邓巴所说:“问题在于,从通常意义上来讲,数字技术能否让人们在维系老朋友的同时,结交新朋友,从而扩大整个社交圈子。答案似乎是一个响亮的‘不’字,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
现年65岁的邓巴有些发福,不过,他在上楼时依然喜欢一次跨两级。他是牛津大学教授,任莫德林学院研究员。去年11月的一天,邓巴和我讲述了他的故事。邓巴在坦桑尼亚长大,父亲是一位电气工程师。邓巴在十几岁的时候喜欢在海边潜水,还曾开车到丛林里猎杀大象。上世纪70年代初,邓巴是一名研究生,当时他的研究兴趣并非人类的友谊,而是狮尾狒的社交生活,这一猴科动物唯一的栖息地是在埃塞俄比亚高原,它们与狒狒是近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