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种种突显了一个明显的问题:如果母婴之间深厚的关条中包含了爱与恨,而且婴儿与母亲互动的原始经验的影响如此深远,不只影响到谈恋爱的能力,也影响到对象的选择,那为什么“坠入爱河”的时候没有爱恨交织的情感?为何只有正面的情感,而丝毫没有负面的感受?真的只是有没有找到对的另一半的问题而已吗?真的就像许多杂志所说的:找到一个对的伴侣就能够永远远离争执冲突,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现实是很残酷的。找到完美梦中情人所带来的狂喜与肯定,其实出于某种令人冲昏头的作用,那就是理想化。理想化的渴望是一种强大的心理力量。母亲和婴儿之间最初的爱有其理想化的成分在内,因为母亲会细心呵护着婴儿,使其远离日常生活中的种种危机。从中我们才慢慢地培养出发展成熟关系的能力。然而,对成人而言,理想化是一种坚持信念的历程,而非实现梦想的历程。理想化是将把情人的正向特质夸大与升华到某一个程度,使我们眼中除了完美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即便是对象根本不完美,或者是把对于某一个人的爱意完全理想化。这样一来,所爱的人成了天使,而不是普通人。罗密欧和朱丽叶、崔斯坦和艾索蒂(Tristan and Isolde)以及兰斯洛与瑰妮尔(Lancelot and Guinevere)的故事,一再告诉我们理想化的爱不仅是一种强烈的信念,也具有强大的诱惑力。
图九:理想化是一种摇摇欲坠的状态。
(......而且该死的一直停留在那边! )
成人的理想化,源自于婴儿时期对母亲产生之分裂情感的其中一面,到达一个程度之后,任何其他可能性都会遭到否认,而且不只是当下否认,而是永远地否认。也许这也是为什么老一辈的、有点忧郁的、而又较为聪慧的作家,都喜欢将陷入爱河比喻成一种梦幻的状。莎士比亚在《皆大欢喜》(As you like it)中,透过罗瑟琳(Rosalind)这个角色的口中描述出爱情的梦幻程度。
“爱不过是种疯狂。让我告诉你,它应该被关进黑暗的房子,应该被鞭打,就像疯狂的人遭受到的待遇一样:爱之所以没有被惩罚或治疗,是因为这样的愚蠢行为太过寻常,连执鞭者也深陷其中。”
一位历经爱与疯狂的女人,也表达了类似的想法。
如果坠入爱河不是如此平常的经验,要不是医生自己在私人生活也曾经历过,它可能早已成为精神医学教科书上的主题,可供医师研究,因为这是一种普遍可见的幻觉式精神困扰。我这么说,并没有故意开玩笑或是讽刺的意思。坠入爱河是非常美妙的经验。但是,某些精神疾病的经验同样也美妙得无法言喻……。只要你曾经试图跟恋爱中的人讲道理,必然会发现患了爱情病的人,最明显的症状就是缺乏洞见……,爱即使非常不理性,却依然具有真实而又实际的目的……。我们把极端不理性的症状当作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其实还不只于此,各种形式的亲情,尤其是母爱,在首次被唤起时,同样也是极富幻觉性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去了解这些幻觉的意义和目的,然后探究为何这些幻觉必须加以调整,以适应外在世界的现实,以及该如何做到。
莫拉格·寇特,《理性之外》(Morag Coate, B eyond All Reason,19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