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阻抗与防御
阻抗的概念对于精神分析技术有着根本的意义，由于它的重要位置，它的衍生物触及到每个重要的技术要素。为了正确理解阻抗，需要从多个不同的观点来考虑。现在的理论讨论只会涉及一些基本的看法，对于理解临床和技术问题具有普遍的重要性。更为专一的理论问题将在涉及特殊的问题时进行讨论。要比较深入的理解超心理学的方法，建议读者参考经典的精神分析文献。
阻抗反对分析程序、分析师和病人合理化的自我。阻抗保护神经症，保护过去的，熟悉的和幼年的行为与信念，使之不暴露，不发生改变。它可能是适应性的。阻抗一词是指所有在分析情景中激发的，精神器官的防御行动。
防御是指防卫危险和痛苦的过程，是相对于寻求快乐和释放的本能活动而言的。防御在精神分析情景中表现为阻抗。弗洛伊德在他的大多数著作中把这两个词作为同义词使用。虽然每种心理现象可以具有防御的目的，防御最初的，基本的功能是自我的功能。这就涉及到了安娜·弗洛伊德提出的问题。她提出梦工作中的许多奇怪的表现方式是按照自我的要求促成的，但不完全是由自我完成的。同样，防御的各种方法不全是自我的工作；本能的特性也会发挥作用。与神经症相比，这种观点似乎与防御的前置作用假设以及精神病人的防御的特殊问题有关。
我相信以下的说法是可靠的，即：用作防御的心理现象，不管其来源如何，都必须通过自我发挥作用。这是基本的技术原则，即分析阻抗应该从自我开始。阻抗是一个操作性的概念；分析并没有创造任何新东西；分析情景只是变成了展示各种阻抗力量的舞台。
需要记住的是，在分析过程中，阻抗的力量会使用所有的机制、方式、措施、方法，以及病人的自我在生活中已经用过的所有的防御。它们可能包括基本的心理动力学因素，潜意识的自我用以保持其合成功能，诸如压抑、投射、内向投射、隔离等。或者阻抗可以包括新近获得的防御机制，诸如合理化或理智化，用作防御的目的。
阻抗在病人的内部发挥作用，尽管阻抗的某些方面可以被他的观察的，评判的自我所察觉，但基本上是他的潜意识的自我的作用。我们必须辨别病人在阻抗的事实，他怎样阻抗，在回避什么以及他为何要这样做。准确来说，防御机制本身总是潜意识的，但病人可以感觉到防御过程继发的某些表现。在分析过程中，阻抗就会以某些对抗分析的程序或过程的形式显露出来。在分析的初期，病人通常会感觉到与分析师的要求或干预的某种对立，而不是一种心灵内部的现象。随着工作联盟的逐步建立，随着病人逐渐认同分析师的工作态度，病人会感觉阻抗是其体验的自我内部的一种自我失谐的防御作用。这在分析的过程中会随着工作联盟的波动发生变换。但是需要强调的是，在分析的整个过程中，每前进一步，都将会与阻抗发生争论。病人内心或就其与分析师之间的关系而言，会感受到这一点；可以是意识的，前意识的或无意识的；它的作用可以是无不足道的或非常巨大的，但阻抗无处不在。
防御的概念包含两种成分：危险与保护。阻抗的概念包括三种力量：危险，被迫保护（非合理化的）自我的驱力，以及被迫冒险的力量，适应前的自我。在防御和阻抗之间的关系中，另一个类似的问题是识别阻抗的等级，如同我们假定防御有等级之分一样。防御的概念是指自我的许多无意识的行为，但是我们能把深层的，无意识的，自动化的防御机制与更加接近意识的防御机制区分开来。某个防御所处的等级位置越原始，就越接近被压抑的素材，就越不可能进入意识层面。那些等级较高的防御按照继发过程发挥作用，控制更为中性的释放。我们可以用这种推理理解阻抗。阻抗也包括一个广泛的过程，既可以用它们在作用过程中是否使用原发的或继发的过程来划分，也可以用它们是否试图控制本能的或中性的释放来区分。我相信我可以通过描述一下这个病人的举动说明这一点。他宣称他害怕“让我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因为那样的话他会被吞没，他会被破坏，消失。这种阻抗与下面这个病人的阻抗有何不同？该病人向我披露，为了减少我说话对他的影响，他在我开始讲话的时候总是静静地哼一首曲子。
防御和阻抗是相对的术语；防御和所防御的内容形成一个小组。防御行为将会为其防御的东西提供一些释放。所有的行为都有冲动和防御两个方面的特点。强迫症病人的残酷自责清晰地泄露了他正在试图回避的潜在的施虐冲动。所有的防御都是“相对的防御”。对一个比自己更为原始的驱力来说，行为的某个特定的片段可以是一种防御；而相对一个比自己更加高级的防御来说，这同一个行为的反应可以向一个驱力。
我可以用分析过程中出现的阻抗——冲动单元说明这一点。一位中年精神科男医生，告诉我他完全满意与妻子的性生活，“即使她的阴道又湿又臭”。接着他加了一句，“十分奇怪”在性交以后，他通常从深睡中醒来发现自己在浴室里清洗自己的生殖器。根据以前的讨论，我将试着解释他的阻抗行为如下：病人告诉我他对性生活完全满意在内容上显然是本能的反应；但另一方面他试图在取悦于我，向我表明他是多么健康，模糊我可能对他性能力的任何疑问。你能容易地观察到这里面的冲动的特征和存在的阻抗。不过，所有这些是对“她又湿又臭的阴道”一词的防御。“即使”一词暴露了防御的一面。但是这个描述显然也包括一种冲动满足的自我暴露的元素。面对下一个行为的意义，在浴室清洗，它也是一种阻抗。根据他前面宣称他如何喜欢她的阴道以及事实上他发现清洗的奇怪，最后这个行为的反应像是一种自我失谐的阻抗。但对于他自己醒来，感到不得不通过清洗来克服脏的感觉来说，它也是一种防御行为。
我相信这个简短的分析说明和证实了阻抗或防御相对性的概念。“阻抗的阻抗”和“防御的防御”是描述这种观点的类似的方法。
阻抗与冲动的等级和分层不应该产生这样的结果：即希望在接受分析的人的头脑中找到这些成分的有序分层。在这一点上，威廉·赖希的做法达到了极至，他鼓吹按照反向的时间顺序分析阻抗——冲动单元。费尼凯尔和哈特曼则强调许多因素会破坏这种历史性的分层，这些因素会导致“过错”和其他更加混乱的局面。
为了概括对阻抗和防御的理论讨论，我愿意引用默顿•吉尔的一段话：“我们不能在各种水平的防御之间划一道严格的分界线。如果防御以等级的形式存在，低层的防御一定是无意识的，自动的，也许是病因性的。高等级的防御一定是意识的，主动的，也许是适应性的。当然，特殊的防御行为可以同时包括上述两种特征。只有那些持有非常严格的防御定义的人，才会认为防御经过分析能够消失，因为从等级的概念看，防御就像人格功能的歪曲，驱力和驱力的变异是它的歪曲。”
现在让我们回到关于动机与防御的机制以及动机与阻抗的机制的问题。就防御的动机而言，我们指的是什么使得防御出现在行动中。直接的原因总是为了回避某些痛苦的情感，像焦虑、内疚或羞耻。最终的原因是创伤性情景，由于自我不能控制、征服或约束汹涌而至的焦虑，自我处于一种被控制，无助的状态——一种惊恐的状态。正是在这种状态下，病人使用防御试图回避任何危险的征兆。
让我用一个简单的临床案例来说明。在一次分析中，一位平时很和善的男病人在描叙他在前天晚上的一场音乐会上见到我的情形时，言谈开始变得闪烁其词。显然，他感到尴尬，焦虑。病人意识到这一点后，我们探究潜在的原因，发现他感到嫉妒和怨恨，因为我似乎喜欢一位小伙子的陪伴。在接下来的治疗中，我们揭示了这样一个事实，即这种竞争性的情景使他有大发雷霆的倾向。在他小时候，当他的弟弟似乎比他更受别人的喜爱时，他就害怕自己会勃然大怒，因此备受折磨。他后来神经症性格变形的一部分是不可思议的刻板的和善。我相信这个例子说明了阻抗直接的，较远的和最终的原因。尴尬是直接的动机。嫉妒性的怨恨是较远的阻抗的原因。阻抗的最终的基础是害怕暴怒发作。
危险情景，会激发一种创伤状态，经过一系列的发展过程，在成熟的不同阶段有所变化。它们可以大体的描述为害怕被抛弃，害怕躯体被毁灭，害怕不再被别人爱，害怕被阉割，害怕失去自尊。在分析过程中，激起痛苦情感的想法，感觉或幻想，不论其来自自由联想，梦，还是来自分析师的干预，将会产生某种程度的阻抗。如果探查痛苦情感背后的东西，你会发现某些危险的本能冲动，最终与病人过去的相对创伤性的事件的某种联系。
修通问题与阻抗理论有着特殊的联系，因为在正是在这个问题的讨论中，弗洛伊德提出了“强迫性重复”，“力比多的附着”和“心理的惯性”的术语。弗洛伊德将所谓的“可能不是完全正确的”东西指定为“来自本我的阻抗”——死亡本能的特点，把这些现象联系在一起。我不想草率地驳斥这些观点，但我必须说阻抗来自本我的概念似乎是不精确的，或者是自相矛盾的。按照我们对阻抗所下的工作性定义：所有的阻抗都通过自我发挥作用，不管危险或（行为）方式的起源如何。就力比多的附着和心理的惯性而言，固着于过去的满足方式可能会有本能的基础，但是我的临床经验表明，在这些情形下，正是潜在的害怕新的或成熟的满足方式，使得过去的满足方式难以处理。
我的观点是，死亡本能的作用，相对于阻抗而言，似乎太复杂，太遥远，在一本关于技术的书中，很难保证做彻底的讨论。我指的是死亡本能的概念，有别于攻击本能驱力的概念。用死亡本能的术语向病人解释临床资料，似乎容易做，而显得肤浅、机械。
从技术方面的观点看，在治疗中识别强迫性重复，知道它的目的是对过去的创伤情景迟发掌控，就可以很好地加以处理。或者，这种重复可能代表的是更好的结束过去的挫败。因为攻击的特点是指向自我，临床上可以容易的触及受虐、自我毁灭和痛苦的需要。就我的经验而言，将阻抗解释为死亡本能的表达只会导致理智化的被动和服从。对我来说，在最后的分析中我们发现阻抗和防御有着同样的基本的动机，这一点在临床上似乎有些价值：阻抗和防御的主要动机是避免痛苦。
2.4.2 阻抗与退行
退行是一个描述性的概念，是指回到一种早期的，更为原始的精神活动形式。人倾向于回到早期曾经固着的停留点。固着和退行形成一个互补的系列。你可以用一个类比：一只部队试图通过敌占区，就能很好地理解这种关系。在那些最困难或最安全、最满意的地方，会留下最大数量的驻军。不过，这样做，前进部队的力量被削弱，一旦在途中遇到困难，就会退到那些留下大部队的驻点。
固着是由先天的性格倾向、体质因素和经历造成的，他们形成了一个互补系列。我们对遗传、先天因素所知甚少，但我们确实知道在发育过程中某个特定点的过度满足可以形成固着。人们不愿放弃巨大的满足，特别是这种满足与安全感相结合的时候。一个母亲过度关注孩子的大便情况，就会给孩子大量的肛欲刺激，孩子不仅获得巨大的满足感，而且会有一种得到母亲认可的安全感。费尼凯尔的观点是过多的挫败也会造成固着。他坚持认为固着会产生，因为(a)人们最终会得到他一直期望的满足的希望继续存在，以及(b)挫败对驱力形成压抑，使得他们不能发展。过度满足和过度挫败的结合，特别是从一方向另一方的突然改变，会形成固着。
退行和固着是相互依赖的。不管怎样，我们应该牢记在心，固着是发展的概念，退行是一个防御的过程。我自己的临床经验和费尼凯尔关于固着和退行的形成方式是不相符的。我发现固着基本上是由过度的满足造成的，而过度的痛苦或危险加快了退行的进程。人不会坚持某种不存在的满足，除非有一种过度快乐的记忆与之相连。相对来说，这也许是正确的。满足的愿望越大，就越危险，就会越退行，就越不能满足。因此，固着点是最令人满足的地方。它提供了满足与安全的最好结合。
退行的动机是逃离痛苦和危险。当我们处理病理性的退行时，这似乎是正确的。病人否认其俄底普斯式的爱与竞争，手淫，阴茎自豪以及露阴的得意，再一次变得既依赖又挑衅，既满怀恨意又顺从，刻板强迫，就是这样的例子。如果愿望的满足在退行中发挥重要作用，只有它产生创伤性的焦虑时才有此作用。如果愿望的满足不是创伤性的，将会导致俄底普斯水平的固着，而不是退行。
就客体关系和相对于性组织而言，可以发生退行。用地形学的概念也可以理解这一点，就像从思维的原发过程转向继发过程。吉尔相信这其中也包含一个结构性的退行，自我的感觉功能的退行，出现在思维转换为视觉图像的过程中。温尼科特认为退行最重要的表现是自我功能和客体关系的退行，尤其是在原始性自恋的方面。
安娜·弗洛伊德关于退行的讨论是最彻底，最系统的。她认为退行在三个心理结构都可以发生；它既可以涉及心理的内容又可以涉及心理的功能；而且它可以影响本能的目标，客体的代表和幻想的内容。（我将把性敏感区和自我映像增加到这个名单中）本我的退行更加顽固和粘滞，而自我功能的退行经常更加短暂。自我功能的退行是儿童正常发育的一个方面。在成熟的过程中，退行和进步是交替出现，相互作用的。
退行在防御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对于它是否真正属于防御似乎存在某些疑问。然而毫无疑问的是，自我为了达到防御和阻抗的目的，确实通过各种方式使用了退行。对于退行而言，自我的作用稍微有些不同。一般来说，退行中的自我比其他防御作用中的自我似乎更加被动。在某个水平的本能挫败常常加速退行的进程，迫使内驱力向相反的方向寻求出路。然而在某些情况下，自我确实有能力调控退行，比如在睡眠、智力和某些创造性的活动中。实际上，对于心理健康以及以上所有出于心理学的考虑而言，原始功能对于高度分化的功能的补充是必须的。对于所有的防御来说，重要的是要区分相对病理性的和适应性的退行。
退行不是一种整体的，全包围式的现象，记住这一点也很重要。我们通常看到的是选择性的退行。病人的某些自我功能会退行，其他的却不会。或者在本能的目标方面会有大量的退行，客体关系方面的退行相对较少。退行的“不均衡”是临床实践中非常重要的概念。
这个讨论对于治疗过程有重要的意义。精神分析需要退行——实际上我们的设置和态度促进这种发展。不过，大多数的分析师心中有一个最佳的退行量。我们多半选择那些只能暂时和部分退行的病人。而对于这个问题有一些不同的观点。例如，韦克斯勒警告说不要使用像自由联想的程序，那会导致某些边缘人格障碍的病人脱离客体，而温尼科特感觉，鼓励病人退行，即使是精神病人，是分析师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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