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让我们在学习型投射认同中习惯死去
——《从体验中学习》的理论演讲记录
李孟潮
心理医生
www.limengchao.com
各位同道好：
1导言
如何学习精神分析？
如何从精神方析的过程中学习？
我们现在采用的教学方式是否能保证学员学习到东西？
学员学到的是不是老师想传达的？
精神分析应该采用什么样的学习方式？
如果我们要阻碍自己从精神分析中学习到任何东西我们应该怎么做？
如果我们要假装自己从精神分析中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们应该如何做？
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学习会变成一种满足我们依赖性的东西？
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学习会变成一种满足我们控制欲或者受虐欲的东西？
在学习过程中，我们如何能够开展乱伦欲望或者在貌似同胞竞争中获胜或者彻底失败？
……
这些问题，都是一个精神分析者在学习过程中会不断地反思的问题。
精神分析，从根本上来说是起源于两个自由知识分子的对话。
所以当有人指责你违反了精神分析的原则的时候，你就有必要反问或者扪心自问：“我现在是不是丧失了自由知识分子的精神？”
而精神分析的学习，自然也是以体现自由精神为核心的。
但是自由的实现有两个困难：
第一个困难是，我们都有深重的被奴役并且奴役他人的情结。所以想要自由，你首先必须了解你是如何奴役自身的；
第二个困难是，当你想要自由的时候，你已经不自由了。你被自由的欲望所束缚。所以当你有强烈的自由欲望的时候，你已经是一个自由的奴隶，或者，正因为你本来就具有一个奴隶的身份认同，才会如此热切地渴望自由。
我不会告诉你们：成为一个自由知识分子是精神分析的目标。
因为，不通过精神分析，你也可以成为自由知识分子，如参禅或者投身革命。
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如果你不是一个自由知识分子的话，你无法成为一个精神分析者。
你可以成为一个心理动力学技术娴熟的心理治疗师，这不需要你具有自由意志和精神。
但是精神分析不同，精神分析的所有对话，都是围绕着“自由”这个核心展开的。
要是你在精神分析的过程中，不允许来访者和你自己“自由联想”的话，你做的就不是精神分析。
学习精神分析，有没有什么核心和窍门呢？
有，那就是自由精神。
培育自己的自由精神。
你可能会说，医院不给我自由、学校不给我自由，我怎么能自由？
的确，生活在一个官僚机构中，特别是有些专制主义的机构中，保持自由精神是困难的。
同时，如果我们只是一味地抱怨，那么你成为自由知识分子的途径就只有一条了，那就是到天安门静坐示威，胁迫这个政府立即让这个国家进行全面的民主改革。
这样的一条路，显然是危险的，因为你把自由的希望放到了别人手中；显然是性价比不高的，因为这个国家改革改革，改到你们医院你们大学，不知道要多少年。
而且实践证明，大概是要失败的。
因为一个良好的社会制度，只能够保证自由精神不被扼杀，而不能保证自由精神的产生；同样，即便是最专制的社会，自由精神也不会被完全扼杀。
别忘了古代很多具有自由精神的人，如佛陀和庄子，他们的产生并不是依靠一个社会制度的改良。
精神分析的历史上，有不少自由知识分子产生；当然也会很多的奴役者和被奴役者产生。
总的来说，精神分析领域内，自由精神的产生和传递，最主要的途径当然是通过接受个人分析而“以心传心”。
正因为个人分析是用来传递自由精神的，所以它不能成为精神教学的一个“必修”课程，也就是说，你不能使用任何制度来强制推行自由精神。
此外，自由精神本来也应该贯穿于精神分析教学的每个环节，如案例讨论、案例督导、理论教学等等。
尤其是精神分析的理论学习。
理想的形式应该是5、6个人一组，大家在课前商定一个大致主题，然后回去，在一大堆参考文献中自由选择阅读。
然后到时间了，这几个人围坐一圈，展开自由讨论。
有个人说过，——
精神分析，大抵是荒江野老，屋中五六素心人议论之事。
就是这个意思。
理想的形式是很难达到的。“素心人”太少，有的人本来吃素的，后来挺不住也去吃荤了。
退而求其次，就是读书了。读书对于知识分子的作用，就像禅定对于和尚的影响。
读书和反思，就是知识分子的定学和慧学。
知识分子不读书，就相当于和尚不修行。知识分子为了评职称涨工资读书，就相当于和尚为了香火费修行。
精神分析者既然属于自由知识分子一个种类，自然也要读书的。
读书自然也是自由的，读什么书有利于做精神分析呢？
这到不一定是精神分析的书，比如说《庄子》，《五灯会元》、《金瓶梅》、《红楼梦》、《西游记》、莎士比亚、陀思妥耶夫斯基等等都是对培养精神分析心态很有帮助的。
我个人觉得这些作品帮助作用超过很多精神分析的教材，因为精神分析教材中没有传递出“自由精神”。
当然精神分析历史上有些作者的作品，是传递了自由精神的。
比如说弗洛伊德、荣格、拉康、方迪等等。当然还有今天我们要说的比昂。
什么叫好的精神分析的写作?
是不是《国际精神分析杂志》上的那些文章？是不是SCI,《科学》、《自然》杂志上的文章？
这些杂志上的文章，从规范性上来说，是完美的。
但是在传递自由精神这一点上，很多时候要被扣分。
当然，《国际精神分析杂志》也发齐泽克，这个人的文风是自由的。
2学习、宽容和勇气、不懂
为什么这次选择比昂的《从体验中学习》，作为理论演讲的教材？
因为这里面讨论到了学习的问题。
这本书开始的“致谢”中，比昂表达了对病人们的感谢，（Some of those to whom I am indebted I know, and to them I can acknowledge my debt. I am aware of others, notably patients, on whose cooperation I have always to depend, but who must remain anonymous.）
然后在《序言》中说明了这本书写作的缘起，缘起是因为，要解决学习的问题，尤其是有思维障碍的患者们的心理动力学。
这一点特别重要。
一个临床精神分析者，如果你需要建立一套新的理论的话，那么一般来说，这是因为两个原因：
第一，现有的理论无法解决你面临的问题；
第二，已经有现成的理论可以解决你面临的问题，不过你还没有学到过。
但是基本上我们不可能把世界上所有书看完了再开始写作，所以一个合理的做法是，你先写，写了之后再看，看了之后又改写原来的东西。
弗洛伊德就是这样的。
但是这需要勇气，需要创作的勇气，也需要承认自己的创作可能不够原创、或者“古已有之”的勇气。
同时还需要宽容，宽容自己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有创造你，也宽容别人自以为是的“理论创造”。
勇气和宽容都不容易，这需要修通很多情结很多自体、客体关系的伤疤。
再勇气和宽容出现的过程中，至少有一个心理过程，那就是克服嫉妒。
我们知道来访者会嫉妒分析者，实际上分析者也会嫉妒来访者。
比如说，其实精神分析的绝大部分理论都来自于来访者，很多领悟都是来访者告诉我们的。
一个分析者，必须承认来访者很多时候比你聪明，比你更加了解他自己，这样，你才可以真正去听他说话。
还有一点，如果你读任何一本书，遇到看不懂怎么办？
比如说比昂这本，你们中有很多人看不懂的。
“不懂”这个状态一旦出现，大家千万别忘了观察。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状态。
对“不懂”这个状态的修通和防御，会决定你的分析风格是什么样的。
比昂说，这本书是用来描述思维障碍的，思维障碍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最典型的症状。
所以你看这本书的时候就要经常想想这些理论和你今天早上遇到的某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有什么关系？
但是，你们很多人这辈子就没有见过精神分裂症，也没有得过精神分裂症，“没有”这种体验的。
所以在学习的过程中，你会体验到很多“没有”的感觉，“没有”这个感觉也很重要，你也要注意你是会如何来代谢、处理这种感觉。
好，现在我们暂停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3提问讨论
陆才尧：请问中国现在有自由知识分子吗？
李孟潮：你应该问，我是一个自由知识分子吗，我愿意成为一个自由知识分子吗？
钱敖：当然有了，北京有崔健、窦唯，上海有孙甘露，这都是有名的。我们这个行业中也有很多啊……
陆才尧：问题是，自由知识分子好像都是穷鬼，事业不成功的。
齐汉华：对，他们怎么可能有钱来做精神分析。
李孟潮：对穷人你可以少收钱，比如说，本来800一小时的，打个1折，80一小时。
马知良：就是，现在收费本来就不合理。齐汉华你的底细我知道，三个月学的，还逃学多次，凭什么收200一小时？
齐汉华：200是起步价拜托，我好歹还混了个心理学硕士。姚雪灵什么背景都没有，她也收200。
姚雪灵：收费这是市场供求关系决定的，老马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我收200，我的自由，你愿不愿意交，那是你的自由。
秦晓帆：跑题了跑题了，你们都跑题人格障碍。
李孟潮：钱和自由的关系，也很重要的。
钱敖：做精神分析，有六个不怕：不怕穷不怕死，不怕苦不怕羞、不怕离婚不怕疯。
陆才尧：听起来像红军。
秦晓帆：也许这正是精神分析吸引人的地方。它提供了一个理想，一个追求自由的理想，这个理想是和共产主义理想一脉相承的。
马知良：这是弗洛伊德和萨特为什么在1980年代兴起的原因，因为他们内在是和共产主义有对接的。
李孟潮：正因为这样，这也成为了学习精神分析的障碍。很多人把精神分析当做意识形态和信仰在搞，但是热情一过去就不行了。
好，讨论到此结束。继续。
4 阿尔法功能与概念的自由
第一章的6、7段推荐大家好好看看。
比昂提出，他要讨论的是阿尔法功能，但是他不会给这个名词一个固定的概念。
他也没有用一个现成的概念来指称这种功能，如弗洛伊德的初级过程-次级过程。
也就是说，阿尔法功能这个术语是没有明确的定义的。（The term alpha-function is, intentionally, devoid of meaning.）
这是为什么呢？
他说，这是为了不受限制。
（I call this function an alpha-function so that I may talk about it without being restricted.）
台湾刘时宁把这里翻译成“这样我就可以自由的讨论它。”
这里我们涉及了对自由状态的正反两个层面的叙述：正面叙述就是自由，反面的、否定的叙述就是“不受限制”。
我们知道，精神分析是自由联想。
也就是说，你可以不受限制地说。
那么精神分析的学习，也是你要不受限制地学。
但是，这可能吗？
你愿意吗？
任何理论体系，都是由概念和理论组成的。
但是只要有概念，你就被定义了。
比如说本我，迄今为止，我敢说没有人可以真正说明白这个概念究竟是指什么。
你要去做概念研究，弗洛伊德第一次使用本我（Das Es）这个概念是什么，第2次，第3次，……
每次用，内涵有何不同，是在对什么人说的。
比如说，如果你们是心理咨询师班的学员或者大学生，我会告诉你们一个本我的定义，本我是“原始的、无结构的、冲动的能量”。
如果你们跟着我学，到了几年后，我可能告诉你，我们要根据《精神分析词汇》上的定义来看本我。
再过几年，我可能告诉你，本我的概念很复杂，要做概念研究。
等你概念研究做完，我可能告诉你，其实我不知道本我的概念是什么。
你可能问我：“那你十几年前为什么那么说？”
我会告诉你，“我那时候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就是自由的。
精神分析的所有概念都是“随口说说”。
这些概念是无法定义也是不需要定义的。
但是你需要定义，所以要给你一个定义。
当你需要一个定义的时候，你已经不自由了。
但是你之所以不自由，是因为你要“学习”精神分析，你要学习精神分析，是因为精神分析里面有自由精神，在学习自由的过程中，你丧失了自由。
这是为什么呢？
5 阿尔法功能的几张面孔
在这本书的地2-4章，Bion在保持“阿尔法功能”的这个术语的概念“不饱和”的情况下，列出了阿尔法功能的几个因素、几个作用：
1）阿尔法功能和注意力有关。（Freud did not carry his investigation of attention far, but the term, as he uses it, has a meaning I would investigate as a factor in alpha-function. ）这一点很重要，精神分析者基本功有一项均匀悬浮注意。我们之所以要学过内观和彻切就是来培养这个能力。均匀悬浮注意就是一个自主的注意力状态，这种状态要出现和保持稳定，和阿尔法功能的稳定是密不可分的。
2）阿尔法功能还和符号系统以及记忆储存有关.(notation and the deposition of the results of attention are also phenomena to be investigated by the aid of the theory of alpha-function. )
3) 我们经常说情绪情绪，其实你嘴出来的情绪已经不是神经心理学意义上的情绪，而是首先，你对情绪的产生知觉，然后这些被符号化。
比如说，当你说“我很愤怒“，这四个字说出来是一个心理发育的伟大成就，这个过程也是要阿尔法功能参加的。
对情绪的知觉首先要经过阿尔法功能处理，这些知觉被阿尔法化后可以用来形成梦，能够被用作“梦思”(the perceptions of the emotional experience have in both instances to be worked upon by alpha-function before they can be used for dream thoughts. ) （Alpha-function operates on the sense impressions, whatever they are, and the emotions, whatever they are, of which the patient is aware. In so far as alpha-function is successful alpha elements are produced and these elements are suited to storage and the requirements of dream thoughts.）
一提到梦，我想你们每个人都应该提高警惕，梦是精神分析的核心和精髓。
整个精神分析的历史，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就是围绕着移情与梦展开的，而移情之所以重要，是因为移情其实是治疗室里现场上演的梦。
有人以为精神分析的目标就是让我们从梦中醒来，甚至有人以为精神分析的目标是“释梦”，这是把梦中生活和白日生活二元对立了。
学完了这本书你们就知道，这个二元对立和阿尔法功能、投射性认同的关系是什么。
4）如果阿尔法功能有问题，一个人就会直接接触到“现象”本身，也就是物自体。（If alpha-function is disturbed, and therefore inoperative, the sense impressions of which the patient is aware and the emotions which he is experiencing remain unchanged. I shall call them beta-elements. In contrast with the alpha-elements the beta-elements are not felt to be phenomena,1 but things in themselves.）
物自体指的是人类无法知道的现象——无法知道因为有阿尔法功能，——要是你阿尔法功能停止运转了，你就接触到了物自体。
这时候按照康德的定义，你就不应该算做人类了。
很多人修禅，修着修着阿尔法功能突然没有了，在那一刻，他就不能算作人类的状态。当然，后来又回到“康德所定义”的人类状态。
5 阿尔法功能和梦思
贝塔元素，也就是物自体，或者比昂说的，未消化的事实（undigested facts），它必须被阿尔发功能转化成阿尔法元素，然后，阿尔法元素才能够并用来思考（thought）。
“思”，是学习的一个基本基础。学而不思你就会很迷惘，思而不学你就会死的。
有学有思，是建立在阿尔法功能顺利发挥的基础上。
第三章第四段，非常重要，“If the patient cannot transform his emotional experience into alpha-elements, he cannot dream. Alpha-function transforms sense impressions into alpha-elements which resemble, and may in fact be identical with, the visual images with which we are familiar in dreams, namely, the elements that Freud regards as yielding their latent content when the analyst has interpreted them.”
这段话有这几方面的意思：
首先，阿尔法功能出问题，病人就没有梦了。
从做不做梦，做梦的多少、程度、能否记住梦，梦境的内容。我们完全可以形成一套新的诊断学。我相信这个诊断学难说比什么神经症结构、边缘结构、精神病结构更有效。所以初始访谈的时候问梦总是重要的、
其实，什么叫做阿尔法元素呢？就是“意象”。看得到的照片一样的一张张图像，就像梦中的一样。
第三，比昂谈到了，我们临床上精神分析的解释，是在解释什么呢？也就是这些“意象”。
所谓移情-反移情、投射认同等等，也是来访者和治疗师把他们头脑中的这一张张的图像共同投射到治疗现场形成的。
有一次，一个来访者描述我和她的关系，她说：“好像我们之间有一道毛玻璃，我总在这边擦，你却总把它弄模糊。”
这就是一个“意象”，这个来访者能够这么清晰准确地说出这个意象，说明她阿尔法功能是完好的。
现在大家知道了，什么荣格、沙盘、客体、自体、拉康派、弗洛伊德派、克莱因派、EMDR、催眠等等，都是围绕着阿尔法元素工作。
这些工作的目的，基本上都是强化阿尔法功能。
超越取向的精神分析，比如说我，我认为有时候有些人需要对阿尔法功能进行内观觉察。
因为阿尔法功能是“我执”和“二元对立”的来源，虽然它也是心理健康的必要保障。
接着，比昂说，无法做梦的人也无法清醒。（As alpha-function makes the sense impressions of the emotional experience available for conscious and dream-thought the patient who cannot dream cannot go to sleep and cannot wake up.）
这里涉及到了辩证法。
让我们回到弗洛伊德的冰山比喻，我们的人格（自我-超我—本我）是一个冰山，这个冰山是在大海中的。
大海和海水，就是物自体，贝塔元素。
接近冰山底部的冰水和冰块，就是阿尔法元素。
把温度较高的海水变成零度的冰水（冰块）的机制，就是阿尔法元素。
你是不是总认为，你和脚底的大地没什么关系，但是其实，你们都是用物理学上所说的“弦”这样的极细微能量环变化而显现出来的。
弦形成原子，元素，各种元素形成无机物、有机物，然后不同变化形成你、土地和拖鞋。
但是在弦的层面上，大家都是平等的，都是一堆嗡嗡作响的能量组合体。
了解到这一点，我们才可能真正放松，开始均匀悬浮注意，开始精神分析。
身体和心理是海水（能量）的不同形态的变化，如果你没有身体，也就没有心理；
夜里的梦和白日生活也是海水（能量）的不同形式，如果你没有了梦，也没有了清醒。
阿尔法功能，让海水变成了冰山。
然后这个冰山的上部（自我和超我），开始具有自我意识和自我身份认同，开始进行二元对立，比如说把梦境和清醒状态分开，把“我”和“你”分开。
比如说，现在你们把我和你们分开，我是老师，你们是学生，这是健康的。
同时别忘了，这是建立在阿尔法功能的二元对立的基础上的。
好，现在有什么问题吗？
6提问和讨论
姚雪灵：图像是潜意识的语言，是吗？
李孟潮：图像是本我的面貌。但是不能说，图像是语言。语言是二元对立的，而图像、意象不是。
秦晓帆：既然意象，或者说图像，image ，这么重要，我们是不是应该大力提倡沙盘和意象对话？
李孟潮：这个，我想一下……
马知良：我认为，精神分析的特性就是语言。语言才是真正的人性产生之处，只有语言，才构成了超我。构成了人类这种形状冰山。
精神分析的目的并不是让你变成小孩，变成动物。真是通过语言来描述图像，然后对语言本身进行反思，构成了精神分析。
精神分析是要整合图像和语言，而不是把语言抛开，完全进入图像中。
秦晓帆：可是沙盘和意象对话也是使用语言的，也不是不说话的。
马知良：关键是有没有对语言、符号系统本身进行反思，精神分析最终要超越于符号系统，这必须充分经历各种符号系统。
陆才尧：现代人的问题不是意象太少。而是意象太多，意象泛滥，自从电视、电影发明后，现代人天天都在遭受着意象的瘟疫。我认为，现代人是一种退化的人群，因为他们失去了自我反思的能力，失去了进入形而上学领域的能力。
现在有多少人还在看哲学、看史诗，老齐，你看过《老子》、《庄子》吗，看过吗你?
齐汉华：没看过。明知故问。
陆才尧：你就是典型的现代人。可是说起现在流行的电影、电视剧的情节，你比谁都清楚。现代人就是这样，白天赚钱，成了钱的奴隶，晚上看电视，成了意象的奴隶。所以精神分析是对“现代人”的一种颠覆，它提供了一个使用观察、反思的机会。而且是使用语言进行的观察和反思。
马知良：而且精神分析要颠覆语言本身。
秦晓帆：拉康曾经想做到这点，不过他不懂禅宗，走偏了。
李孟潮：意象是人格这座冰山的建筑材料，是冰块。冰块太多太少都会有麻烦。
姚雪灵：你们是男生，当然不喜欢意象了，因为意象很形象，属于女人和儿童。
齐汉华：我也喜欢做意象的。我想你们正在把图像和语言二元对立，然后把男人和女人二元对立。
李孟潮：好，时间到了。现在大家休息10分钟，运动运动，融摄一下这次讨论中产生的阿尔法元素。
7学习、阿尔法功能以及好学型人格障碍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从体验中学习》，从体验中学习的前提是阿尔法功能的发挥，让我们能够觉察到情绪体验。
（To learn from experience alpha-function must operate on the awareness of the emotional experience; alpha-elements are produced from the impressions of the experience; these are thus made storeable and available for dream thoughts and for unconscious waking thinking.）(Bion ,1962,P8)
同时，阿尔法功能还有类似当然认知心理学所说的内隐记忆的功能。
（Thoughts that had originally to be conscious become unconscious and so the child can do all the thinking needed for walking without any longer being conscious of any of it.）(Bion ,1962,P8)
阿尔法功能也是一个基本的防御机制——潜抑的来源。没有阿尔法功能进行潜抑，贝塔元素就没有办法变成无意识的材料——阿尔法元素。
（Alpha-function is needed for conscious thinking and reasoning and for the relegation of thinking to the unconscious when it is necessary to disencumber consciousness of the burden of thought by learning a skill.
3. If there are only beta-elements, which cannot be made unconscious, there can be no repression, suppression, or learning.）(Bion ,1962,P8)
而学习，必须是建立在阿尔法元素的基础上。你们现在都是通过语言学习，读书、思考，这都是已经把阿尔法元素继续提炼、符号化了。
有些时候你没法通过概念、理念、逻辑推演系统或者代数系统学习，你会说，给我看个案例。
你需要“看”到意象，听到一句句的对话，你需要直接和阿尔法元素接触。
这时候就是网格图上的B5,C5,比如说你喜欢“看”亚隆的小说，或者“看”电影、电视剧来学习心理治疗，那说明你的学习活动总是围绕着C5展开。
网格图上任何一点都无所谓好坏，而做为精神分析者，不时地了解和觉知自己的身心状态闪烁于网格图上的哪一个区域总是有帮助的。
在这本书的第五章比昂说到了一个现象：这个现象就是贪婪地追求物质的满足，或者感官的刺激，从而对真理的关心被彻底摧毁
（This state involves destruction of his concern for truth. Since these mechanisms fail to rid the patient of his pains, which he feels to be due to lack of something, his pursuit of a cure takes the form of a search for a lost object and ends in increased dependence on material comfort; quantity must be the governing consideration, not quality.）(Bion ,1962,P11)
比昂说的是精神病人的状况。但是在这里，我要扩展一下他的理论，用来分析我们。
精神病人遇到了一个学习的问题，精神病和边缘人格的区别在什么地方，不是幻觉，幻觉所有人都可以有，而是现实检验能力。
现实检验，就是一种学习体验。
我们现实检验能力都可以，但是我们仍然遇到了学习的问题。
这个学习的问题最基本的当然就是失去了觉察。
你没有看到，你在学习精神分析的时候，你的身心系统在网格图的那些地方闪烁。
最常见精神分析学习的问题就是。学习的目的不在于获得对身心规律的领悟，而变成了获取学习情景中的各种感官刺激。
当然对所有人来说，获取领悟和获取刺激总是同时存在的，就像冰山上面得冰块和冰山下面的冰块一样。
当学习本身变成一种感官刺激来源，贝塔元素提供者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在学习领域的大量的分裂和投射性认同的存在。
而这些机制会产生很多现象，这些现象汇聚起来就会变成“好学型人格障碍”。
好学型人格障碍本来只是一个开玩笑的说法，但是这个名词后面所指涉的意味是——
学习，对于我们很多人来说，已经成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病态。
这种病态就体现在对“学习”这个活动本身产生了过度的贪欲。
正因为你过度的贪婪和执着于“学习”，所以你没有办法真正从“体验中学习”。
你会变得注重学习的“量”，而不是学习的“质”。
比如说你不断地买书，但是买来的书却没有看；
或者你不断地一本接一本地看书，但是并没有从书中获取真正地对生命的领悟；
或者你不断地参加一大堆培训班，接受的都是不必要的、重复的基础培训；
或者你不断到处录音，但是却从来没有认真聆听这些录音。
这些“学习”活动说明你更多追求的是学习过程中的各种感官刺激——听、说、读、写、乃至考试、背诵、拿证书等。
而不是想要从体验中学习，也就是说，你不想接触实相，不想接触真理。
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分裂。
“This split, enforced by starvation and fear of death through starvation on the one hand, and by love and the fear of associated murderous envy and hate on the other, produces a mental state in which the patient greedily pursues every form of material comfort; he is at once insatiable and implacable in his pursuit of satiation.” (Bion ,1962,P11)
这种分裂就来自于体验（乳汁-知识）和提供体验者（乳房-老师）必须分裂。
你想要吃妈妈乳房里的奶（你想要从老师那里学习到知识有关真理的知识），但是伴随着吃奶（学习）的过程中有很多仇恨和嫉妒的感受被激活。
这些攻击性有可能是指向你的，有可能指向乳房-老师。
但是他们都很强烈。所以你的身心系统必须使用分裂（当然还有投射性认同）来保存自己-学生和乳房-老师。
结果就是你和老师在此过程中都变成了无生命体，一个“物”。
老师变成了一个乳汁供应商。比如说一个装着知识乳汁的盒子。
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比如说张某某、李某某。
而你在学习过程中其实真正需要的是“爱你的人”，也就是说，你既要乳汁，也要妈妈。
但是当妈妈和乳汁这两个东西在一起，就带来无穷威胁和痛苦的时候，你的选择就是只是不断地要乳汁，而“妈妈“最好变成一个“物体”。
所以，好学型人格障碍的出现是因为爱的需要走错了方向。
“The need for love, understanding and mental development is now deflected, since it cannot be satisfied, into the search for material comforts. Since the desires for material comforts are reinforced the craving for love remains unsatisfied and turns into overweening and misdirected greed.” (Bion ,1962,P11)
好学型人格障碍者真正渴望的是，老师这个人能够“无条件地爱自己”，尤其是当自己不再“好学”的时候。
这是为什么精神分析的学习小组应该是6-8个人比较理想的原因，而且一旦开始，最好能持续5年、10年的。
在这个长期、高密度、小范围的接触中，第一，老师才可能真正关注每一个学员，这看起来有点像“无条件的爱“；第二，老师才可能和学员们讨论自己带给学员们的失望和愤怒，因为没有哪个老师可以真正做到永远无条件爱学生的。
8第6章，贝塔元素
在这一章比昂谈到，这种分裂，也就是体验（乳汁-知识）和提供体验者（乳房-老师）的分裂，是要把物质和精神安慰分开。
“splitting that was intended, by effecting a separation of material from psychical comforts, as an escape from fear of envy, either his own or another's.” (Bion ,1962,P13)
这超成了物质和精神的二元对立，如果这个二元对立不解决的话，这个人迟早要形成一种对物质刺激，或者精神刺激的强迫性依赖。
然后谈到了贝塔元素的一个特征。
“beta-elements are suitable for evacuation only—perhaps through the agency of 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 (Bion ,1962,P13)
对待贝塔元素，最基本的处理机制是投射性认同。
在第三章第六页，比昂也说过，贝塔元素不适合梦思，会制造出付诸行动。
“Beta-elements are not amenable to use in dream thoughts but are suited for use in 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 They are influential in producing acting out. They are objects that can be evacuated or used for a kind of thinking that depends on manipulation of what are felt to be things in themselves as if to substitute such manipulation for words or ideas.” (Bion ,1962,P6)
现在我们来思考一下，一个人思考的前提是什么？
是阿尔法功能能够充分运转。
阿尔法功能充分运转的话，贝塔元素就可以转化成阿尔法元素。这其中“转化”的作用就是以潜抑为核心的一组心理机制。
诸位要注意的是潜抑，也是一种分裂-投射-认同的过程。
贝塔元素要么被转化（通过潜抑的方式），要么被排出，也是通过投射性认同的方式，不过排出贝塔元素时候的投射性认同是一种更加元素的投射性认同。
如果我们把阿尔法功能比喻做精神的消化系统的话，那么潜抑这种形式的投射认同就相当于吸收的功能，排出贝塔元素这种投射性认同就相当于排泄的功能。
贝塔元素就相当于食物，我们不能把食物直接往人血管里面输入，它必须经过消化，阿尔法功能就相当于消化系统。阿尔法元素就相当了食物消化后产生的各种营养素。
9 梦
现在我们来看第7章，第7章特别重要，因为谈到了梦。
梦是精神分析这门艺术存在的焦点和核心。
这是精神分析和其他学问的不共特色。
有人会告诉你，移情是精神分析的核心。
为什么呢？
因为通过对移情的了解，我们可以理解我们的生活就是一个梦。
而移情，transference ,转移，是形成人际关系的梦的核心机制。
所以移情，也是在一个更加复杂更加粗大层次上运行的投射性认同，也是阿尔法功能的一部分。
阿尔法功能作用下，海水和冰山分开了，意识和无意识分开了，梦和清醒分开了。
“The “dream” has many of the functions of censorship and resistance. These functions are not the product of the unconscious but instruments by which the “dream” creates and differentiates consciousness from unconsciousness.” (Bion ,1962,P16)
这是一系列的二元对立，是分裂的结果，而这种分裂，恰恰是学习的必要基础。
“the “dream”, together with the alphafunction, which makes dream possible, is central to the operation of consciousness and unconsciousness, on which ordered thought depends.”（Bion ,1962,P16)
现在问问你们，在冰山模型中，有多少样东西？
齐汉华：两个，冰山、海水。
姚雪灵：还有天空，三个。
马知良：应该只有一个，它们都是“弦”这种能量环的不同显现。
秦晓帆：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弦是个能量形式，就像声音一样，“嗡”一声出现了，接下来就什么都没有。
齐汉华：你现在在这里说话，是什么都没有吗？
陆才尧：应该说有无数的东西。
马知良：这是我们观察角度不同的说法……
秦晓帆：我觉得是语言的问题吧，能指和所指的分裂……
齐汉华：人家老马还没说完呢。
马知良：没关系，我也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秦晓帆：我要说的也说完了，李老师你自己了，问题是你提出来的，标准答案是什么？
李孟潮：哦，这个问题本来好像应该有标准答案的。但是其实我也没有标准答案。这就是人类身心系统的特性，我们无法对它进行标准化。所以标准化考试的方法是没办法用来测试一个人是否适合做精神分析者的。
精神分析，有点参禅悟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是呢，我要和你们说的是，精神分析的学习。
学习的基础是什么，是梦。你要善于梦想，而不是背书，所以你们成天读书，成天写论文，是不是就会精神分析了。
非也非也。荣格这段话是很多江湖派心理咨询师喜欢的——
“实验心理学几乎完全无助于理解人类心理。要了解人类心理，就应当抛弃精确实验、收起学术腔调、告别自己的研究课题，转而用自己的人类心理体验世界。在牢狱、精神病院、医院的恐怖中，在沉闷的乡村酒馆中，在妓院与赌场中，在高雅沙龙中，在股票交易所中，在社会党人集会中，在教堂中，在信仰复兴运动者集会中，在狂热宗教流派中——借助于爱与恨、借助于对每一种自身内在激情的体验——人类心理的探索者能够收获更多的知识，远胜于厚厚的书本。从此，他学会如何使用有关人类心灵的真正知识，来医治病患者。”
所以，如果你已经经历很多，那么做精神分析很好。
但是，这么说对你们很多人很残酷的。因为你们已经人过中年了，你们不可能再像个少年人一样去风流，去体验，像荣格说的那样，去坐牢、去泡马子、去嫖娼赌博，参加各种邪门活动。
但是你们可以幻想，就像荣格说这段话的时候，他也是幻想的，他自己躲在波林根，也没听说他去“股票交易所”中，去“社会党人集会”的。
梦想很重要。
一个时代，一个严酷的、集权的生活环境，可以剥夺你外在的自由，但是你仍然可以幻想。
精神分析者也要经常抬头仰望星空的，有些幻想。而不是成天低头看书本。
有些人说我看书很多，其实我看的不算多。
但是我能把书看了用起来，我在用的这些过程中，让你感觉我看了很多书。
也就是说，我能把书看“进去”，“消化”掉，如何做到这一点，就是要经常抬头仰望星空，夜观天象。看着看着，你就明白很多东西了。
看天空，然后看自己，这是内观，然后看别人，这样看了很久有了很多领悟，再来看书。
这是精神分析的“四观处”——观自然，观己身，观他者，观话语。
这要天天有意识地锻炼的。这个四观处，就是从体验中学习。
如果你只是去荣格说的那些地方玩了一遍，没有“观”，也没有“想”，思考，那你也没有学习到什么，不过是接触了一大坨贝塔元素而已。
10阿尔法元素、中有
接下来的几章乏善可陈，不过在第十章第26页有一句话。
“Alpha-elements comprise visual images, auditory patterns, olfactory patterns, and are suitable for employment in dream thoughts, unconscious waking thinking, dreams, contact-barrier, memory.” （Bion ,1962,P26)
比昂在这里说，阿尔法元素既包括了视觉影像、也包括了嗅觉、听觉模式，这就有个问题，那这阿尔法元素和纯粹的感官刺激有何不同？
接着他说，阿尔法元素可以用于“梦思、醒着的时候的无意识思考，梦、接触屏障、记忆”，这一大堆东西是不是需要命名，他们共有的特质是什么?
我认为，首先，阿尔法元素必须和纯粹感官刺激引发的动作电位区别，阿尔法元素主要就是“意象”，“意象”中的确有声音还有嗅觉，就像你做梦的时候五官感觉也存在一样，但是他们是“意象”。
其次，那一大堆东西“梦思、醒着的时候的无意识思考，梦、接触屏障、记忆”就叫做“中有”。包括我们说的什么自体客体，客体关系，也是“中有”。
所以这句话应该改编为，“阿尔法元素通过各种意象显现，这些意象可以组合形成各种不同形态中有境界。”
这样就顺畅多了。
秦晓帆：李老师，你这不是背叛了比昂的原意吗？
李孟潮：是啊。我本来也没有准备要“忠于”比昂的。我也不鼓励你们效忠于精神分析，或者效忠于我。
陆才尧：效忠和学习，有很复杂的关系。“忠”，是来自儒家文化无意识的一个指令，这个指令让人可以进行一种“内摄性认同’的学习，但是好像也会阻碍学习。
李孟潮：正是因为儒家文化对我们无意识的影响太强大，所以我们才需要开办这个研讨班。“好学”是儒家文化的核心指令，“好学”在塑造每个中国人的人格过程中都有重要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