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日,星期二
病患 「好像沒什麼好說的。發現不一樣的說話方式之後,開場也應該和以往不同才是,但情況依舊沒變,我覺得很氣餒。」(病患這時把右手指放入嘴裡。)
分析師 「我覺得你沒給自己時間。如果你是用理智的自我來溝通,那麼你當然就不必花時間醞釀,你會自然地人一到就馬上進入情況。不過,假如出現在這裡的是你情緒的自我,那麼你就不可能一見到我就有想說話的衝動。」
病患 「沒錯,這是對整個禮拜只來這裡三次的一種抗議。如果我用情緒化的一面行事的話,那麼我就有權想來就來,所以我期待自己一到這裡就開始講話,這是心態上對令人不滿的時間安排所做的調整。我擔心的是,我會整鐘頭悶不吭聲,以表抗議。」
分析師 「聽起來你彷彿是在告訴我,你想離開,而你來這裡是爲了知會我一聲。」
病患 「如果我不開口講話,我會很怕自己勢必開不了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整個情勢只會每下愈況,況且,我會因為受不了浪費時間而開口說話,儘管扯一些芝麻蒜皮的事當然還是浪費了時間。我和其他人相處也有同樣的問題,總覺得應該找一些話來說,但又自覺講了幾個鐘頭下來實在言之無物。我很想擁有一種彼此不必說話也無妨,或者,鬼扯一些廢話也無所謂的關係。我和我太太在一起就是這樣,我試著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盡量很自然地講話,但到頭來只說出一堆亂糟糟的想法而已,聽起來裝腔作勢、油嘴滑舌的,我會嘰哩呱啦一直講,使勁讓自己輕鬆愉快,但結果是一團糟。這就是別人對我失去興趣的原因。在這裡有時候也會發生這種情形,你也沒辦法了解我在說什麼,因為我講話太語無倫次了。這就是我講話前要先在腦子裡打草稿的緣故。」
分析師 「但是打草稿讓你覺得很煩。」
病患 「我真的很想像小孩子那樣講話,譬如像我女兒那樣子說話。我有時候還真聽不懂她在講什麼,不過她那個年紀的小孩說話就是那個樣子。」
分析師 「當你還是孩子時,我不確定是不是有人能夠了解,你講話會讓人聽不懂是很自然的事。」
病患 「也許我講一些無厘頭的話挨了罵,八成是被我爸罵,他會說我很長舌,尤其是我九歲或十歲的時候,也許是更小的時候也說不定。」
分析師 「瞧,你多在乎我的態度,如果你應當要像小孩子那樣講話的話。小孩子講話確實比較像是在表演或是求表現,相形之下,大人交談時比較著重於內容。」
停頓。
病患 「我現在就像以前一樣,努力要避開理性的傾向,而這種傾向是一種障礙;但我這麼做時,一不小心就會睡著。我沒把握如果我保持清醒的話,禁不禁得起把這種強迫性的理性傾向拋開。」
分析師 「不管怎麼說,睡著是真實的你的一種呈現。」
病患 「但睡著把其他的一切都掩蓋掉了。如果我倒頭大睡,這整個鐘頭不就--」
分析師 「即便是如此,那也透露出某種意義。你不會在別處睡著,你是因為來這裡才會睡著。」
病患 「說不定我在別處也會睡著,我注意到,我和我母親在一起或者和我丈母娘在一起時,也都有睡著的傾向。不管怎樣,在這裡基於社交上的禮貌,我得保持清醒。我感到自己不想去煩惱是否善於交際的問題,我就是心煩才會睡著,這把我太太惹毛了,她說這樣很沒教養。」停頓。「睡覺讓我很爲難的一點是,我會覺得浪費時間,並因為讓你失望而感到內疚,所以我可以看在你的份上保持某種程度的清醒。」
分析師 「但你沒辦法把我在這裡視為理所當然,除非你的理性處於活躍狀態--」(在這當兒,病患睡著了,還打起鼾來,隨後突然驚醒。)
病患 「看來我睡著不只會內疚,而且是藐視你,向你挑釁。」
分析師 「那就是你,而且很真實。」(再度睡著。)
病患 「這好比是你在考驗我睡意來襲時會不會睡著,像是你准許我睡覺似的,但我們只是原地踏步罷了。要講話才會有進展。」
分析師 「這讓我想到你父親。」
病患 「是啊--嗯--嗯--」停頓。(八成睡著了。)「讓我覺得特別窘的是,我一直想到醫院裡的事,而且把在這裡的短暫時間浪費在睡覺上。」停頓。「有時候我會想醫院裡的一些問題來逃避其他的事,因為我可以提起那些問題而不必去討論它們,不過,如果和工作無關的話,我覺得就非告訴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