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奇及其童年的回忆
1910 Leonardo da Vinci and A Memory of His Childhood / Eine Kindheitserinnerung des Leonardo da Vinci 【未核对版】
第一章
通常情况下,精神病学研究的对象都是那些比较脆弱的人。当它选择一位伟人作为研究对象时,这样做的理由并非是外行人经常认为的那样。“使辉煌黯然失色,令崇高归于凡尘”【1】,这根本不是研究的目的。伟人的完美与该研究通常所关注的研究对象的缺点之间存在着一条鸿沟,缩小这一鸿沟并不会给研究者带来满足感。但是,研究必定会发现,理解那些杰出人士的一切事情都值得去做,而且相信不论一个人多么伟大,他都同样受到那些支配正常活动和病态活动的规律的控制,并不会因之而蒙羞。
甚至连列奥纳多·达·芬奇(1452—1519)的同时代人都夸赞他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人物之一;然而,在当时他就已经变得像个谜,就像我们今天看他一样。他是一个全面的天才,“我们只能揣测其轮廓——永远都无法明确地界定其范围”。【2】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他的主要影响是在绘画方面。现在,我们认识到他身上兼具自然科学家(工程师)【3】与艺术家的伟大。尽管他留下了许多绘画杰作,他的科学发现却一直没能够发表和应用。在他的发展过程中,调查研究的天性从来没有让他完全自由,而且经常侵扰他的艺术创作,或许最终抑制了他的艺术创作。按照瓦萨里(Vasari)的话说,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列奥纳多责备自己未能在艺术创作中尽职尽责,结果触怒了上帝和人类【4】。即使瓦萨里的这个故事只是一个传言,没有任何外在的或内在的可能性——甚至在这位神秘的大师生前就已经有人开始编造它了——但是,作为那时人们所相信的证据,它仍然具有毋庸置疑的价值。
列奥纳多为什么不能得到同时代人的理解呢?肯定不是因为他多方面的才能和渊博的知识。正是凭借这一点,他才能把自己推荐给米兰公爵卢多维克·斯佛萨(Lodovico Sforza)——人们称之为依·莫罗(II Moro)。他是把自己作为他发明的一种琵琶的弹奏者自荐给公爵的。他还给这位公爵写了一封著名的信,吹嘘他在建筑和军事工程方面的成就。在文艺复兴时期,这种一个人兼具多种不同才能的情形十分常见——不过,我们必须承认,列奥纳多是其中最才华横溢的人之一。他不属于那类大自然赋予其平庸的外表、本人也不修边幅、终日郁郁寡欢、不问世事的天才。恰恰相反,他身材高大,体格匀称;他拥有无可挑剔的完美相貌,异于常人的体力;他举止优雅,口才一流,总是神情愉悦,和蔼可亲;他热爱周围事物的美丽,喜爱华丽的衣服和珍爱生活中的每一份精巧雅致。他的一部绘画专著暴露了他强烈的享乐特性。在这部专著的一段中,他比较了绘画和它的姊妹艺术,并且描述了等待在雕塑家前面的种种艰难困苦“因为脸上沾满了大理石粉末,他看起来像个面包师;身上布满了大理石碎片,好像背上下了一场雪;房间里到处都是碎石和尘土。画家的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因为他可以非常舒服地坐在自己的作品前。他衣着讲究,手握轻巧的画笔,蘸着赏心悦目的颜料;他身着自己喜欢的衣服,房间里挂满了令人愉悦、一尘不染的画作;他经常欣赏音乐或者聆听别人为他朗读的各种佳作。他可以带着浓厚的兴趣,在没有震耳欲聋的锤声和其他嘈杂声的情况下,享受这一切。”【5】
幸福之中,过着享乐的日子。后来,卢多维克·莫罗的统治垮台后,列奥纳多被迫离开了米兰——这里曾是他的活动中心,在这个城堡中他曾享有一定的地位。于是他开始过着一种没有保障、鲜有成就的生活。这一切一直延续到他在法国找到自己最后的栖身之处。这时,他气质中的光彩可能已经变得黯淡,天|生中的某些古怪可能已经突现出来。此外,他的兴趣从艺术转移到了科学,而且他对科学的兴趣与日俱增。这些必定使他与同时代人之间的鸿沟越拉越大。在他们看来,他本来可以勤奋地接订单为客户绘画,变得非常富有(比如,像他以前的同学佩鲁吉诺那样);他却浪费自己的时间和所有努力去做那些反复无常的琐事。他们甚至怀疑他在搞“妖术邪术”。我们现在能够更好地理解他,因为从他的笔记里我们知道了他当时所从事的技艺。在那个时代,古代的权威开始取代教会的权威,人们还不熟悉任何一种没有以假定前提为基础的研究形式。列奥纳多这个可以与培根、哥白尼相提并论的先驱者必然是孤立的。在他解剖马和人时,在他建造飞行器时,在他研究植物的营养以及它们的中毒反应时,他当然与那些评介亚里士多德的人相去甚远,反而更接近于一个被人鄙视的炼丹术士了。在他的实验室里,至少在那个不利于科学发展的年代,列奥纳多可以进行一些试验性的研究。
实际上非常可能的是,仅仅在他的艺术家生活的初期和此后比较长的一段时期内,列奥纳多陶醉在这一切严重影响了他的绘画,他越来越不愿意执笔绘画,也就画得越来越少。绝大部分已经开始创作的画作都半途而废,他对它们的最终命运也漠不关心。他的同时代人为此而指责他:对他们而言,他对他的艺术的态度成了一个不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