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精神分析第六讲2003-12-22 9:00-12:00
阿苏:我们先从一个拉康的短句子开始。来自于拉康的一篇文章《在无意识中的字母结构》。弗洛伊德所找到的一个真正的基本真理是,面对一个新的真理的时候,我们不能寄希望于我们处在原来的立场上,因为要求我们在真理的中间找到我们的位置,真理要求我们移动。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以习惯的方式行动。我认为这个新的真理就是无意识结构,无意识的机制。这只是一个小句子,是为了开启我们这一周的讨论。
我想讲Marie的治疗的文本叙述。你们是否还记得她想以她的弟弟为支撑而有所变化?那天我看到她和她弟弟类似孪生兄妹。母亲对我说,Marie始终是倾向于说“不”和“不是”,她重复小弟弟说的说话。妈妈说玛丽正处在很困难的时期,因为她失掉了她的嘟嘟。她在一个大的商店掉了嘟嘟,掉了以后玛丽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哭。在晚上她成功地在没有她的嘟嘟的情况下睡着了,她看起来很悲哀,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每天至少有一次玛丽显示出来她很悲哀,人们就想试图重新给她找一个新的嘟嘟(玩具熊)。我们有一个印象,她似乎能接受她的“新嘟嘟”,但是妈妈还是说,她虽然接受了这个嘟嘟,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接受,显得比较勉强。母亲认为Marie可能应该生气,但玛丽并没有生气。
我想谈一下这个孩子的反应。我们可以有两种方法来理解她的反应。第一,可能是她自己的嘟嘟并不真正代表过渡客体,因为过渡客体对孩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失掉了客体就意味着失掉了她和她母亲的关系的表象。对于玛丽来说,她原来的嘟嘟并不能填补或者代替和母亲的关系。第二,可能是她觉得自己从来不可能和母亲有这样一种关系。这样一个反应也可能是一个适应反应,更多是一个担心的反应。因为我们能够看到发气在孩子身上的作用。事实上这样的发气是具有让孩子自己的内部紊乱排除出去的本质。通过母亲在孩子的从内部向外部的投射中,可以看到孩子需要母亲。在孩子表达的愤怒中,母亲也听到了,在孩子内部中遇到的问题。事实是,如果孩子需要表达的愤怒实际上没有表达出来的时候,孩子处在死胡同中。我们上一次提到玛丽发出来的声音是喊叫,这种喊叫是非人的喊叫。一方面她没有表达她丢了嘟嘟的愤怒,另一方面我们能看到她的非人的喊叫,是因为玛丽认为人们不可能对她给予注意。这时我们能看到一方面母亲照顾着孩子,另一方面母亲并没有真正照顾到孩子。因此,在遇到一个问题时,她就不能够向母亲求救。另外父母亲也注意到她的这种反应并不是正常的。我就问玛丽:“你是不是没有嘟嘟啦?” 她说:“是,但是嘟嘟藏起来了。”正是这样,我们看到嘟嘟的失掉代表着嘟嘟意味的关系的断裂。
有时她很安静,有时很悲伤,在每次治疗的过程中间,我们都能看到失掉嘟嘟引起的后果。接着母亲指出,她想起玛丽睡觉的时候在床上摇晃,然后说自己在孩子时也那样做。母亲说她当时这样做是有理由的,是因为当时住在很大的房间里面,很害怕老鼠。母亲在每一次治疗中都会说到,玛丽太象她了,完全是她的一个复本。尽管她希望爱她的小女孩,但是这个小女孩太象她了,所以不得不扔掉。在她怀孕的时候并不能在她母亲那里获得支撑,玛丽出生时也很困难,不想从里面出来。在第一天,母亲觉得她非常痛苦,所有的东西都很困难。“我很害怕把她抱在怀里,我对自己自言自语说,她带给我的只有焦虑和忧郁,我的丈夫是和蔼的一个人,但是他是男人,不能理解我”。Benoit出生的时候,她的婆婆来了,这改变了整个事情。那个哺乳时刻是非常幸福的。
(卢梭道:母亲给玛丽喂奶的时候,肯定不是这样的。)
这意味着是母亲需要一个母性的支持,在她有一个孩子出生成为母亲的这一刻。温尼柯特写的东西非常有意思,在临盆的时候和最初作母亲的时候,母亲感觉到她退行到类似于婴儿的状态。这时母亲只有心理性地让自己成为婴儿,这时才能接纳婴儿。
温尼柯特说,母亲如果要很好地照顾孩子,她就需要丈夫象母亲一样对待她,这时她才可能象母亲一样对待孩子。这个案例中是婆婆象母亲一样对待Marie的母亲,所以这年轻的母亲才能象母亲一样对待她的孩子。母亲说这些时,我对玛丽说:“你看,整个这一切对你母亲来说是困难的。”当我解释了母亲的困难,玛丽显得比较平静。这时,玛丽给我的一个感觉是她理解了。
Marie的母亲也讲到玛丽的饮食行为。玛丽不愿意一个人吃饭,同时也只吃煮成流质的(象粥一样的)东西。母亲感到很困难,究竟是让孩子继续这样吃流质,还是强迫她让她吃一些较硬的(固体)食物。母亲有对接受玛丽的退行感到困难。她有一个渴望,是让孩子能更快地适应社会的愿望。另一方面,母亲在说玛丽的情况,同时说到Benoit的情况,他的成长是非常快的。如果作一个测试,可以发现他是非常聪明的一个超常儿童。结果母亲强制让玛丽自己吃饭,最后玛丽也接受了。
我自己提出一个问题:这种情况下是应该很温柔地行动还是带有一种强制性的行动呢?是因为父母亲的作用是接受孩子的退行,这样的接受是处在等待孩子进步的条件下。因为上一讲讲的孩子身上有一个逐渐进步的趋势,如果孩子不能逐渐进步,他就对自己有一个暴力的行为。母亲是否能接受孩子对自己的这种暴力行为?这个事情我们没有固定的或者唯一的立场,它显示了心理学家与父母亲和孩子一起工作时问题的复杂性。父母亲经常讲,看到孩子有这样的退行行为时,是应该等待呢还是强制性地推一下?差不多在每次的治疗过程中间,我都会对她的母亲说,这个孩子是固着在一个位置上,不动,有一个抵抗。
(卢梭:她停在这个地方。玛丽现在是非常固执的,停在那个地方不动,但并不意味着她没有能量。象汽车出问题一样,一种是没油,一种是机械故障,这里类似于第二种。)
母亲说,“她象我一样”。在有一次治疗中间,我就遇到玛丽的困难。我有非常大的麻烦,我很难和她建立一种真正的关系。因为她刚进入这个关系,就会马上逃避开。她来问我一个问题,但是当我们回答她,她马上跑了。比如说有一个游戏,小卡片上面画了动物,把相同的动物放在一起,这时我对她说这有一个猫,那边也有一个,就把它们放在一起。而她拒绝把它们放在一起,而是扔掉,然后说:“完了”。事实上这个游戏并没有开始,她就说结束了。接下来,她自己去找装卡片的盒子,她模仿我的姿势,这时我就干预说:“给我那个猫”。然后我说:“你好,ça”。我作这个卡片是为了记录一个孩子和卡片的关系,因为游戏是游戏者和客体之间的关系。
(卢梭:不是说有一个这种关系,而是能够有一个这种关系。)
能够有一个关系是扩大自己的自我。实际上我在走向玛丽,但我稍微用了一点力。但是对她来说,她不愿意给我这个猫。但我懂得了她的意思。我知道下一次她将做这个游戏。在那个时候她不能回答我的请求,她要保持着她自己的控制。对这个小女孩来说,假如她回答一个请求,存在的一个危险是她失去她的自我,实际上她具有失掉self的危险。一个孩子很痛苦,是因为不能有一个交换而痛苦。
(霍:事实上她不能接受这种交换,意味着她处在一个危险中间。)
(卢梭:霍大同是对的,她不能接受这种交换是因为通过这个交换就意味着接受母亲的态度。但是母亲不能够忍受,因为她是母亲的复制品,所以她不能交换,因为不能接受。所以玛丽处在不可能的位置上。)
她不能做这个卡片的游戏,但她把卡片放在嘴里擦来擦去的,在闻它。这是一种非常退行的行为。因为卢梭先生讲过,嗅觉的行为在新生儿中间是非常强的。这时我们能看到Marie有一个非常古老的行为,闻卡片。这是一个认识的模型,是非常古老的。因此她有闻卡片的行为,是因为我给她建议这个游戏,她在犹豫,想知道这个卡片是好的客体还是坏的客体。
同时也有一个和她弟弟的关系演化。她现在处在和弟弟竞争的阶段。(第一阶段是入侵者,第二是模仿,然后认同,第三是竞争者。)一方面是好的积极的行为,本身她弟弟和她是不一样的,另一方面弟弟就不能起到好的支持作用,好的自己失掉了(因为第二阶段是好的作用)。“至少在夏季假期之前,我都只接受父母”。
关于Marie的父母亲,我说了很多,特别是母亲说她已经精疲力竭,因为孩子甚至不愿意到她的怀抱。比如说洗澡时,孩子会大叫,不要妈妈抱。一方面是身体上的疲倦,另一方面是精神上的疲倦,是因为孩子拒绝了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母亲遇到一点小事,就觉得是惊天动地的事情,反应会非常强烈。但偶尔Marie也爬到母亲的膝盖上,希望母亲非常紧地拥抱她。这时母亲就马上讲到刚开始孩子出生以后,她就给孩子喂母乳。哺乳两个小时以后,母亲感到非常痛,那种感觉完全是幸福的反面。母亲有身体上的痛苦,同时整个乳房周围都非常不舒服。她说:“如果是我的婆婆在这个地方,那将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个支持”。对于Benoit来说,她说自己就愿意喂了三周的奶。给Benoit喂奶,对她来说是一种幸福,因为她和孩子有一个好的距离。但和玛丽就没有。母亲带着一种罪恶感的口气说,她从来没有带玛丽去散步。
(卢梭:她不能带她散步,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带着孩子到世界上。)
她很早就等待着第二个孩子的出生。当Marie小的时候,母亲说,经常打Marie的屁股,现在少了。玛丽不愿意母亲安慰她,哄她。当母亲给Benoit拴鞋带的时候,玛丽说:“我要喝水”。母亲说,等一下。然后玛丽就大叫一声跑到一边去躲起来。当母亲拴完鞋带后过去,玛丽不要母亲哄她。这种对母亲的态度的表达,是说,你是一个凶恶的恶毒的母亲。对母亲来说,女儿是一个坏的客体。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离开这种有点类似于镜像的关系的问题。给我带来希望的是母亲能够询问自己所做的。对自己所做的提出疑问,也就意味着母亲没有封闭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后找自己行为的某方面的问题。
(卢梭:也就是说,对自己有一个开放的态度。刚开始你说了父亲的作用。这里是不是提一下?)
当母亲在说的时候,我的感觉是父亲帮助母亲讲,给她一个支持让她讲,父亲是有三个儿子的家庭中的老大,是一个在布诺塔尼的非常传统的天主教徒。父亲想为玛丽找一个天主教的学校,当时这个父亲到巴黎是因为工作需要,他要去训练一些年轻人。现在父亲对巴黎的生活感觉厌倦,想回到布诺塔尼。他的二弟,尽管只有30岁,但是有6个孩子。是一个非常天主教传统的家庭。出生率是低于死亡率的。
讨 论:
玛丽一方面认同她母亲,一方面拒绝她母亲,这是如何形成的?
玛丽认同她的母亲,而认同的这个母亲是拒绝玛丽的母亲。Marie的母亲自己是被她母亲所拒绝,另一方面她无意识拒绝了玛丽。比如出生的痛苦,喂奶的问题。她自己说,“为什么我没有接受玛丽,是因为我自己没有被自己的母亲所接受。我能接受Benoit,是因为我婆婆接受了我。”玛丽她认同了母亲对她的拒绝,她不能认同母亲好的部分。
但是如果孩子认同母亲坏的部分,对孩子是好的现象,这时玛丽是否应该处于前进和进步中,而不是症状中?
不意味着孩子的进步,而只是一个联系。
不好的母亲是相对于一个好的母亲来说,是不是不好的母亲作为一种区别出现,才使得她有一种进步?
玛丽不能容忍母亲走向她,她只能容忍她的自性走向外面。如果她完全崩溃,就处在一个精神病的状态,就不可能有走向外面的趋势。我的游戏,是让朝外的走向对她有效,具有价值。没有一个好母亲的认同,第一次就是坏母亲的认同,出生的时候就是,还有吃奶时。就只认同了一个拒绝她的母亲。生的冲动和破坏性的冲动在孩子出生时就有了。
母亲拒绝了玛丽而接受了贝努瓦Benoit,是因为出生和喂奶,是否本身有她和她母亲的关系导致了她和她女儿的关系?
对于玛丽的母亲来说,这个孩子具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成为她的竞争者,那是她童年期不具有的位置;另一种是通过孩子的出生修复她和她母亲的关系。但母亲选择的是前一种。如果要母亲实现第二种可能性,就需要在怀孕的时候和出生的时候有一母性的支撑。非常有意思的是,母亲都说了,自己分析自己。她自己已经懂了她的问题,她说第二个孩子出生时,她的婆婆来了,让她有了母性的支撑。
游戏中,玛丽拒绝了阿苏的请求,答应了这个请求就意味着玛丽失掉自性的危险,如何解释?
(卢梭)之所以是这样,是玛丽的自我还并没有形成,仅仅是只有self,也许你们对自我的观念不一样。
我同意卢梭的观点。在玛丽身上,外面那一圈还没有形成。我同意卢梭先生的意见,但有一个self,正处在准备要构成一个假的自性,来把真的自性包裹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