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尊是个体对自己总体的情感性评价。自尊有助于促进个体的心理健康 , 帮助个体应对威胁 , 具有重要的适应价值。近年来随着社会认知神经科学的兴起 , 关于自尊的认知神经机制的研究日益增多 , 主要涉及三个方面:1)自尊与大脑的结构 (如海马体积、前扣带回等区域的灰质体积 )和功能(静息态下的默认网络活动以及脑区之间的功能联结性 )存在一定的关联 ; 2)自尊调节大脑对威胁的反应 , 与高自尊个体相比 , 低自尊个体面对威胁时产生更强的防御性反应 , 自尊通过影响个体面对威胁时的大脑活动帮助个体更好地应对威胁 ; 3)自我评价过程涉及大脑前额叶、眶额叶、扣带回等多个脑区 , 自尊调节个体在自我评价过程中的大脑活动。总之, 自尊作为个体重要的人格特质 , 与大脑的结构、功能以及活动状态等都具有一定的关系 ; 这些发现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自尊的神经机制, 加深了对自尊及其功能的理解。
【关键词】自尊; 自我评价; 威胁; 内侧前额叶; 前扣带回
【分类号】B845; B848
幸福感等 (Baumeister, Campbell, Krueger, & Vohs, 2003; Cai, Wu, & Brown, 2009; Greenberg et al., 1992; Orth, Robins, & Widaman, 2012; Sowislo & Orth, 2013)。为了加深对自尊的理解, 近年来 , 随着认知神经科学和相关技术 (如事件相关电位 (event-related potential, ERP)、功能性磁共振成像 (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 fMRI))的发展, 越来越多的研究借助认知神经科学技术探讨自尊的认知神经机制。本文拟对日益增多的涉及自尊的认知神经研究进行梳理和归纳。我们期望在厘清现有研究脉络的基础上 , 为未来的相关研究提供基础和方向性的指导。本文将从三个方面对现有文献予以整理:自尊是否和大脑的某些结构和功能存在关联 ; 不同自尊水平的个体应对威胁时的大脑反应是否存在差异 ; 不同自尊水平的个体在自我评价过程中的大脑活动是否存在差异。鉴于本文所综述的研究均采用罗森伯格自尊量表(Rosenberg, 1965)对自尊进行测量, 并且多数研究基于此对个体的自尊水平进行了区分, 因此下文中将不再对自尊的测量进行介绍。
自尊作为个体对自己总体的情感性评价 (Baumeister, 1998; Brown, 2014), 是心理学领域研究最多的课题之一 (Tesser, 2000)。大量行为研究表明, 自尊具有重要的适应价值:高自尊可以增强个体的自我调适能力 , 帮助个体应对威胁和挫折, 促进个体的心理健康和1自尊与大脑结构和功能的关联
1.1自尊与大脑结构的关联
记忆和情绪加工中具有重要作用。 Pruessner等(2005)对不同年龄阶段的个体进行大脑扫描 , 发现无论年轻还是年老 , 个体的自尊水平都与其海马体积的大小呈正相关:低自尊个体的海马体积小于高自尊个体。研究者认为这种相关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首先 , 低自尊个体不能合适地对待生活中的消极事件(如社会拒绝 ),对负面信息会产生更强的应激反应(如分泌更多的皮质醇 (cortisol)), 这种持续的应激反应可能导致海马体积萎缩 ; 另一方面 , 由于海马与消极生活事件的记忆情景化有关 , 低自尊个体的海马体积小 , 他们难以正确提取消极事件的情境信息 , 从而容易将消极事件与自我相联系 ; 此外, 在应激情境中 , 他们也难以提取相关的积极记忆(如社会支持 ), 从而导致他们进一步形成消极的自我评价 (杨娟, 张庆林, 2010)。新近的一项研究则发现自尊与海马、杏仁核的结构都存在相关。该研究表明 , 罗森伯格自尊量表的总分与海马灰质体积呈正相关 , 但是其中的负性成分与消极情绪加工密切相关的右侧杏仁核灰质体积呈负相关 , 这意味着海马灰质体积越大、右侧杏仁核灰质体积越小的个体越有可能具有高自尊 (Wang, Kong, Huang, & Liu, 2016)。贫困的生活会导致个体的海马灰质体积萎缩 , 进而降低记忆和学习功能(Hanson, Chandra, Wolfe, & Pollak, 2011)。基于此的一项最新研究发现 , 贫困和海马灰质体积的关系随个体自尊水平而不同:对于低自尊个体, 生活状况越贫困, 其海马灰质体积越小; 但是对于高自尊个体 , 贫困和海马灰质体积则不存在明显的关系(Wang, Zhang, et al., 2016)。
海马(hippocampus)和杏仁核(amygdala)是与自尊相关的重要脑区。海马和杏仁核是大脑边缘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 分别在除了海马和杏仁核 , 自尊与情绪和压力管理相关的脑区 , 如前扣带回 (anterior cingulate cortex, ACC)、右外侧前额叶(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 LPFC)、左侧下丘脑 (hypothalamus)、右颞顶联合区(temporo-parietal junction, TPJ)的灰质体积也相关。相对于低自尊个体 , 高自尊个体上述脑区的灰质体积较大 , 说明自尊为情绪和压力管理提供了资源 (Agroskin, Klackl, & Jonas, 2014)。另有研究发现个体的生活满意度与右侧海马旁回 (parahippocampal gyrus, PHG)的灰质体积存在正相关、而与左侧楔前叶 (precuneus, PCu)的灰质体积存在负相关 ; 并且, 自尊可以解释生活满意度和这两个区域灰质体积之间的关系 , 即控制个体自尊水平后 , 生活满意度和其灰质体积不再相关 (Kong et al., 2014)。由于右侧海马旁回在情绪记忆 (Murty, Ritchey, Adcock, & LaBar, 2010)、压力管理(Ulrich-Lai & Herman, 2009)以及疼痛和压力感知(Li et al., 2014)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这些研究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高自尊可以帮助个体应对压力, 进而提高生活满意度。
1.2自尊与大脑功能的关联
大脑不同区域的结构和功能并非独立 , 而是以相互联结的网络共同发挥作用。默认网络 (default mode network, DMN)是指在静息状态下功能互相关联的脑区网络 , 包括前扣带回 (ACC)、后扣带回 (posterior cingulate cortex, PCC)、内侧前额叶(medial prefrontal cortex, mPFC)、颞顶联合区 (TPJ)等区域 (Fox et al., 2005; Raichle & Snyder, 2007)。大量研究表明自我加工与默认网络活动联系密切 (Gorgolewski et al., 2014; Qin & Northoff, 2011; Sheline et al., 2009)。更有研究揭示自尊与静息态下的默认网络活动存在相关:在静息状态下 , 高自尊的个体后扣带回 (PCC)、楔前叶(PCu)和双侧顶叶下回 (inferior parietal cortex)的活动强于低自尊个体 ; 相反, 低自尊个体的背内侧前额叶 (dMPFC)的活动强于高自尊个体(Fang et al., 2015 )。
由于内侧前额叶在自我加工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杨帅, 黄希庭 , 傅于玲, 2012; Moran, Macrae, Heatherton, Wyland, & Kelley, 2006), 有一些研究专门考察了内侧前额叶与其它脑区的联结性和自尊的关系。在静息状态下 , 自尊与腹内侧前额叶和双侧海马的功能联结存在正相关 , 进一步揭示了的积极的自传体记忆可能作为高自尊的基础 (Pan et al., 2016)。另有研究分别探讨了特质自尊和状态自尊的神经基础。特质自尊对应于个体持久、稳定的自我评价 , 而状态自尊则是暂时性的自我评价, 会随情境而变化 (Brown, 2014)。通过多模态研究分别测量额叶纹状体 (mPFC-striatum)的结构和功能联结性 , Chavez和 Heatherton (2015)发现特质自尊与内侧前额叶和腹侧纹状体的白质结构完整性相关 , 而状态自尊与内侧前额叶和腹侧纹状体的功能联结性相关。由于腹侧纹状体与情绪和奖赏加工有关 (Heller et al., 2013), 自尊与额叶纹状体环路的相关说明自尊同时涉及自我信息加工、情绪加工以及奖赏加工等多个脑区 , 是多个脑区协同作用的结果。
在上述研究中, 研究者通过直接考察自尊与大脑结构和功能的关系 , 揭示了自尊与大脑相应脑区结构及功能的相关性 , 表明自尊作为一种稳定的人格特质, 具有相对稳定的认知神经基础。
2自尊调节大脑对威胁的反应
在日常生活中, 人们随时可能遇到威胁, 任何违背自我动机或预期的信息都可能对人们构成威胁(Jonas et al., 2014)。自尊适应价值的一个重要表现是自尊能够减缓威胁的负面影响 , 帮助个体更好地应对威胁。自尊的这一功能已经得到大量行为研究的支持 (Leary, Tambor, Terdal, & Downs, 1995; Cavallo, Holmes, Fitzsimons, Murray, & Wood, 2012; Ford & Collins, 2010 ; Brown, 2010)。那么 , 在神经水平上 , 不同自尊水平的人对威胁的反应是否存在差异?对此已有相当数量的研究 , 这些研究涉及的威胁主要有三种:社会威胁、死亡威胁和失败。
2.1自尊调节大脑对社会威胁的反应
社会支持是个体自尊的主要来源之一 , 也是个体自尊得以维持的重要基础 (Cooley, 1992; Leary et al., 1995)。因此, 社会拒绝和排斥构成了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威胁。目前许多研究探讨了不同自尊水平的人面对社会拒绝时大脑反应的差异 , 尤其是注意和情感相关的脑电或脑区反应。
一方面, 自尊会调节大脑对社会威胁的注意反应, 低自尊的个体对社会威胁信息更敏感。从时间进程来看 , 在一项 ERP的研究中 , 研究者向被试呈现快乐和厌恶的面孔分别作为社会接受和拒绝信号 , 结果发现 , 低自尊个体在面对社会拒绝时 P2成分更强 , 这说明低自尊个体为应对威胁分配了更多的注意资源 (Li, Zeigler-Hill, Luo, Yang, & Zhang, 2012)。另一项 ERP研究发现 , 低自尊个体对愉快和生气的表情图片均产生了更大的 P1和 N1成分, 这为低自尊个体对外界情绪的敏感性提供了证据 (Li & Yang, 2013)。从空间结构来看, 一项 fMRI研究同时考察了个体的自尊和注意控制能力 (attentional control), 发现良好的注意控制能力有助于缓解社会拒绝对低自尊个体造成的威胁:当面对社会拒绝时 , 注意控制能力强的低自尊个体比注意控制能力差的低自尊个体产生更强的喙前扣带回 (rACC)反应, 而对高自尊个体, 喙前扣带回的反应不受注意控制能力的影响。由于喙前扣带回与注意管理相关 , 这说明低自尊个体对威胁的敏感性与他们的注意管理能力缺陷有关(Gyurak et al., 2012)。
另一方面, 自尊也会调节个体对社会威胁的情绪活动 , 低自尊个体对社会威胁产生更强的情绪反应。当面对社会拒绝时 , 个体的状态自尊降低, 并且在涉及社会威胁的脑区 , 如与社会拒绝、社会排斥引发的社会疼痛有关的背侧前扣带回 (dACC; Eisenberger, Lieberman, & Williams, 2003;Rotge et al., 2014), 以及与消极情绪加工有关的前脑岛 (insula; Northoff et al., 2006)的激活程度增强 (Eisenberger, Inagaki, Muscatell, Haltom, & Leary, 2011)。但是 , 自尊可以调节个体在社会排斥中的神经活动 , 如在传球(cyberball)任务中 , 低自尊个体对社会排斥感受到更强的社会疼痛 , 他们在背侧前扣带回、腹侧前扣带回、腹内侧前额叶(vMPFC)、脑岛等脑区的反应更强 , 并且他们的背侧前扣带回与内侧前额叶的活动呈正相关 , 而高自尊个体二者的活动呈负相关 (Kashdan et al., 2014; Onoda et al., 2010)。相反, 当面对他人积极的社会评价时 , 低自尊个体在与冲突加工相关的腹侧前扣带回 (vACC)和内侧前额叶 (mPFC)的激活程度更强 , 由于腹侧前扣带回和内侧前额叶涉及对社会评价的情感加工 , 说明低自尊个体对与自我评价冲突的社会评价产生更强烈的情感反应 (Somerville, Kelley, & Heatherton, 2010)。除了注意、情感反应 , 低自尊个体在涉及心智化 (mentalizing)和心理理论(theory of mind)的区域, 如背内侧前额叶 (dMPFC)和后颞上沟 (posterior superior temporal sulcus, pSTS)的激活程度也变高 , 这可能是因为个体在受到社会拒绝后会更多地从他人的角度来思考(Eisenberger et al., 2011)。
2.2 自尊调节大脑对死亡威胁的反应
死亡威胁及应对是社会心理学近 30年来十分活跃的研究领域。根据恐惧管理理论 , 自尊对死亡威胁导致的焦虑具有缓解作用 , 可以降低死亡威胁导致的防御性反应 (Greenberg, Pyszczynski, & Solomon, 1986; Pyszczynski, Greenberg, Solomon, Arndt, & Schimel, 2004)。已有研究表明 , 死亡威胁会导致双侧脑岛、杏仁核以及腹侧前扣带回 (vACC)、喙前扣带回 (rACC)等脑区的特定反应 (Quirin et al., 2012; Shi & Han, 2013)。那么, 自尊是否会调节大脑对死亡威胁的反应呢?在一项 fMRI的研究中 , 研究者向被试呈现与死亡相关、消极但与死亡无关以及中性的句子 , 结果发现 , 个体阅读死亡相关刺激时双侧脑岛的激活程度降低, 而高自尊个体这种反应变化更明显 , 由于脑岛与自我意识加工有关 , 这说明高自尊个体可能通过降低自我死亡意识从而对死亡威胁起到缓解作用; 相反, 低自尊个体的双侧腹外侧前额叶 (VLPFC)和内侧眶额叶皮层 (orbitofrontal cortex, OFC)区域的激活程度变高 , 说明他们对死亡威胁信息的情绪管理需要作出更多的努力 (Klackl, Jonas, & Kronbichler, 2014)。采用词汇分类任务 , 研究者发现高自尊个体应对死亡威胁时杏仁核与腹外侧前额叶 (amygdala-VLPFC)的功能联结增强 , 并且这种功能联结的增强可以降低被试对威胁产生的防御性反应 , 可见自尊通过调节杏仁核与腹外侧前额叶之间的功能联结 , 加强个体对死亡威胁的情绪管理, 从而降低对死亡威胁的防御性 (Yanagisawa, Abe, Kashima, & Nomura, 2016)。
2.3自尊调节大脑对失败的反应
一般而言 , 困难任务通常更容易导致失败 , 威胁个体的自我积极性 , 因此也会对个体构成一种威胁。相关研究分别从时间和空间上表明自尊参与调节大脑对失败的反应。在一项 ERP研究中 , 研究者在被试解决数学任务过程中记录其脑电 , 发现相比于高自尊个体 , 低自尊个体在完成困难的数学任务过程中产生了更强的 P2和 N2效应 (Yang, Zhao, Zhang, & Pruessner, 2013)。由于 P2与消极情绪加工有关 , N2与冲突监控有关 (Folstein & van Petten, 2008), 这说明低自尊的个体在面对困难问题时 , 会体验到更多的消极情绪和冲突。一项 fMRI研究发现, 当启动“聪明”后, 被试如果在当前任务中失败 , 则会减慢对后续任务的反应 , 而启动 “愚蠢”后被试会加快他们的反应, 并且启动“聪明”后犯错误时前扣带旁回 (anterior paracingulate cortex, APC)的反应增强 , 而启动 “愚蠢”后该脑区反应减弱 , 而前脑岛反应增强。由于前扣带旁回与自我概念和行为管理相联系 , 可见, 启动被试积极的自我概念 (如“聪明”)会提高错误监控水平 , 从而促进被试在任务中的自我控制行为(Bengtsson, Dolan, & Passingham, 2011)。